2022年冬殘奧會開幕，全世界的目光再次聚焦殘疾人群體。
在今年兩會上，全國政協(xié)委員、北京市東城區(qū)特教學校校長周曄關注的重點仍然是殘疾人特殊教育。在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她表示，經過多年的發(fā)展，特殊教育的義務教育階段已經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績，但學前教育和特教學生畢業(yè)后的就業(yè)問題仍不樂觀。
全國政協(xié)委員、北京市東城區(qū)特教學校校長周曄。受訪者供圖
她認為，幼兒期是殘疾兒童康復干預的黃金時期，如果在這個階段能夠提前介入，對于殘疾兒童全過程的成長和發(fā)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同時在職業(yè)教育方面加大投入和課程的開發(fā)力度，完善特教職業(yè)辦學體系，幫助殘疾人掌握一技之長，更好地融入社會。
周曄從1995年開始做央視的手語主播，因在十九大開幕式上創(chuàng)下三個半小時的手語直播紀錄走紅。她表示，手語不應該只是聾啞人士間交流的語言，應該加大普及國家通用手語的宣傳力度，尤其在服務行業(yè)應加大手語的培訓，便于在日常生活當中能夠更好地幫助聾啞人士解決問題。
周曄與學生交流。受訪者供圖
■談提案
健全“送教上門”，保障殘疾人教育事業(yè)
新京報：今年兩會你帶來了什么提案？
周曄：我?guī)Я藘煞萏岚干蠒环菔潜M快健全“送教上門”工作規(guī)范的提案；另一份是在智能電視上增加內置字幕功能的提案，方便聾啞患者收看電視節(jié)目。
新京報：“送教上門”存在哪些問題？
周曄：目前我國的特殊教育已形成了以融合教育為主體，特教學校為骨干，“送教上門”為補充的發(fā)展格局�！八徒躺祥T”是我國殘疾兒童少年接受義務教育的途徑之一，保障無法到校學習的重度或多重殘疾兒童受教育的權利。
數(shù)據(jù)顯示，我國適齡殘疾兒童少年義務教育入學率在2020年底達到95%以上。在此過程中，“送教上門”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但同時也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
一是選擇“送教上門”的人數(shù)過多。數(shù)據(jù)顯示，2018年至2020年我國“送教上門”在校生分別占當年特教學校學生總數(shù)的17.48%、21.5%、23.0%。本來只是一個補充手段，卻成為目前殘疾兒童教育安置的主要形式之一，嚴重違背了這一制度的設計初衷。
二是“送教上門”的實施標準缺失，送教對象被泛化。一方面特殊教育發(fā)展水平和資源供給無法滿足更多殘疾兒童進入學校的需求，另一方面教育安置評估標準缺失，導致很多可以入校的殘疾兒童，特別是部分中輕度殘疾、具備自主能力的殘疾兒童被動成為“送教上門”對象。
三是送教內容不明確、時長過少，送教效果打折扣。有存在以送關懷、送物資代替送教學的現(xiàn)象。
四是送教的隊伍建設不足。目前，送教隊伍普遍以特教學校和個別普校的專任教師為主，特教學校教師編制不足；普校教師又普遍缺乏特殊教育專業(yè)知識，“送教上門”對他們來說是日常教學之余的額外工作，既要付出大量的時間和經濟成本，還面臨交通、意外等安全風險，缺少相應的工資報酬、專業(yè)支持和社會支持。
周曄與學生談論素描作品。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目前東城區(qū)特教學校“送教上門”工作開展的如何？針對健全“送教上門”工作規(guī)范有哪些建議？
周曄：東城區(qū)提出對殘疾兒童少年義務教育入學做到“零拒絕、全覆蓋”。我們學校早在十幾年前就開展了“送教上門”工作。學校會為老師和家長安排固定對接時間，先上門為孩子做評估，再根據(jù)評估內容制定適合孩子的教學計劃。在“送教上門”過程中，不僅一些孩子的認知得到了進步，老師在教學中和孩子溝通的方法也啟發(fā)了家長。
健全“送教上門”工作規(guī)范，我認為，首先要盡快明確送教上門到底送什么、送給誰、送多少、誰來送、怎么教、如何評價等一系列核心概念及內涵；其次進一步明確評估標準，壓縮送教上門人數(shù)和比例。同時，加強送教師資隊伍建設，進一步提升送教上門質量；教育部門應統(tǒng)籌協(xié)調不同部門和社會力量中特殊教育教師和康復醫(yī)療人員等專業(yè)資源，建立專（兼）職服務、購買服務、志愿服務相結合，固定與臨時相結合的動態(tài)性的送教上門專業(yè)隊伍，為重度殘疾兒童提供多樣化的服務。加大特教學校教師編制投入，研制“送教上門”相關培訓課程，組織開展“送教上門”相關研討與培訓等。
周曄主持針對特殊教育的研討會。受訪者供圖
■談特殊教育
建議特殊教育向學前和職業(yè)教育兩端發(fā)力
新京報：你從事特殊教育近40年了，在你看來我國的特殊教育發(fā)展情況如何？
周曄：我從1983年從事特殊教育工作，在改革開放40多年間，我國對特殊教育的重視程度在不斷提升。可以看到，從“十七大”到“十九大”，三屆黨代會的報告中都提到了特殊教育，足以證明我國對殘疾人群體的關懷和重視。
從2014年以來，已經連續(xù)實施了兩期（每期三年）的特殊教育行動計劃，今年年初教育部出臺《“十四五”特殊教育發(fā)展提升行動計劃》，這些都是針對特殊教育的頂層設計。有了這樣的頂層設計，才能更好地帶動各省市特殊教育的穩(wěn)步推進和發(fā)展。
另外政府部門對特殊教育的資金支持和投入力度也非常大，特殊教育學校(班)的學生人均公用經費標準遠高于普通學校學生標準；從學前教育到大學，特殊教育的辦學體系建設也比較完善。也有專門針對特殊教育師資力量提升的“國培計劃”，可以說，方方面面的成績是顯著的，特別是“十四五”特殊教育發(fā)展提升計劃的出臺，給我們特教人很大的自信和鼓舞。
2021年4月6日，周曄就2021年全國政協(xié)會議談收獲與思考。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十四五”特殊教育發(fā)展提升行動計劃》與前兩期行動計劃相比有哪些變化？
周曄：剛出臺的《“十四五”特殊教育發(fā)展提升行動計劃》比之前已經實施的行動計劃時間上從三年延長到五年，正好趕上了整個社會經濟發(fā)展的“十四五”規(guī)劃，應該說也是與時代的發(fā)展同頻共振。行動計劃從特殊教育的體系建設、隊伍建設、社會保障等方方面面都非常全面。作為一個從事特殊教育近40年的特教人，我的感觸比較深，可以說，隨著政府對特殊教育的重視、關懷和支持力度越來越大，整個社會經濟發(fā)展、政治生態(tài)，包括人文環(huán)境，都非常有利于特殊教育的高質量發(fā)展。
新京報：你認為特殊教育發(fā)展還有哪些方面需要加強？
周曄：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首先是特殊教育的辦學體系方面還有待完善。目前特殊教育的基礎教育階段，也就是九年義務教育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績。但作為一個殘疾兒童來講，他完成了九年義務教育之后，如何去融入社會還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周曄手把手教學生做飯。受訪者供圖
此外，如果能在殘疾兒童康復的“黃金期”，即幼兒期就能得到康復干預的話，對于他們全過程的成長和發(fā)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目前聽力障礙的幼兒康復學前教育比較普遍，但像一些智力障礙、自閉癥兒童，包括綜合殘障的兒童學前教育還是一個短板。
所以我建議，特殊教育辦學體系應該在義務教育基礎之上向兩頭延伸，一是對3歲至6歲的殘疾兒童的學前教育要擴大招生，比如讓殘疾兒童進入到普通幼兒園學習；在特教學校開設學前班。二是在職業(yè)教育方面加大投入，比如加大課程的開發(fā)、開辦職業(yè)培訓班、完善職業(yè)學校的辦學體系等，為殘疾兒童融入社會找到出口，讓他們掌握一技之長，方便更好地融入社會，真正實現(xiàn)作為一個社會人的價值。
周曄與其學生的合照。受訪者供圖
另一方面，目前我們對融合教育的重視程度在增加，按照就近入學的原則，能夠進入到普通學校就讀的殘疾學生，普通學校要應收盡收。我認為這是從人的發(fā)展規(guī)律出發(fā)，是對生命尊重的一種體現(xiàn)。但是現(xiàn)在普通學校的教師，對于殘疾兒童缺陷的基本認知，包括對殘疾兒童的評估以及教育策略等，是一個專業(yè)短板。
所以我認為要加大普通學校的教師對殘疾兒童的專業(yè)培訓。一方面是校本課程的培訓要跟上來；另一方面區(qū)域的研修部門或者教研部門要承擔起對普通學校教師的特殊教育專業(yè)的培訓；我們還建議高校要在普通師范生當中增加特殊教育的課程，并且列為必修課。這也是我曾提過的提案。
我也很欣喜地看到，《“十四五”特殊教育發(fā)展提升行動計劃》中明確提出，高校的師范生要把特殊教育的課程作為必修課而不是選修課�？梢哉f從頂層設計層面已經有了對融合教育教師培養(yǎng)的計劃。
周曄與學生一起聽課。受訪者供圖
■談履職
通過呼吁與宣傳，讓全社會來關注特殊教育
新京報：你有二十多年手語主播的職業(yè)經歷，那么對于手語推廣你有何建議？
周曄：手語是聾啞人之間互相交流的一種工具。日常使用手語溝通的，主要是聾啞群體，還有從事聾啞教育的老師。但我認為，手語應當有權在與其他人平等的基礎上獲得承認和支持。從社會這個層面來講，應該加大普及國家通用手語的宣傳力度，營造非聾啞也能夠利用手語和聾啞人士交流的氛圍。因為聾啞人士也不能固定在一個圈子里生活，越是這樣的特殊群體，越應該為他們融入社會創(chuàng)造條件。尤其是能夠接觸到聾啞人士的服務行業(yè)，更應該去學習一些基礎的手語，便于在生活中能夠更好地幫助他們解決問題，也能夠讓聾啞朋友們感受到社會的平視和接納。
周曄與其學生以“愛·夢想”為主題開展活動。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作為一名政協(xié)委員，你希望通過這個身份實現(xiàn)哪些價值？
周曄：我認為有兩個作用，一個是呼吁，一個是宣傳。
因為我從事了多年的特殊教育，首先希望能夠為政府做決策提供一些最基層、最現(xiàn)實、最急需的意見和建議。比如前面提到，我提出過關于特教教師專業(yè)培養(yǎng)的提案，其中的措施就提到高校的師范生一定要將特殊教育課程納入必修課。當然這個建議我們很多的同行通過不同的渠道呼吁過，最終匯集到決策層，所以我們看到，《“十四五”特殊教育發(fā)展提升行動計劃》中，就把這個建議納入到教師隊伍建設整體當中。
其次，應該大力宣傳特殊教育領域改革的成果，讓社會各界、包括政府部門關注殘疾人群體，了解這個領域現(xiàn)在關注的是什么、改革的點位是什么、我們的需求是什么？能夠讓政府給予更多的支持幫助，最終解決我們在工作當中存在的一些難點和痛點。
新京報記者 陳琳
編輯 劉茜賢 校對 陳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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