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雅婷,實習生郭美婷
“這是靳東給您的機會，您自己要把握好。”
短視頻用戶自稱靳東并發(fā)來身份證，還讓助理教你賺錢，你會相信嗎？
去年10月，中年婦女戀上抖音“假靳東”事件牽扯出仿冒名人賬號的黑灰產(chǎn)。近日，演員靳東將抖音訴至法院，案由為網(wǎng)絡侵權責任糾紛，將于5月26日開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1世紀經(jīng)濟報道記者日前發(fā)現(xiàn)，“假靳東”們從抖音轉(zhuǎn)戰(zhàn)快手，以靳東自居求關注。一位快手用戶向記者發(fā)來“靳東”身份證，并稱投資公益項目1000元，可日賺200元。
專家表示，靳東起訴抖音的網(wǎng)絡侵權責任糾紛，主要依據(jù)《民法典》相關人格權條例裁決。如果仿冒明星的短視頻賬號發(fā)生詐騙事件，則需看平臺是否知道或應該知道此類行為、如知道是否采取措施等來判斷是否擔責。
目前，網(wǎng)絡真實身份信息以“后臺實名、前臺自愿”為原則�！扒芭_自愿”規(guī)則下，平臺如何防“假靳東”？
記者實測發(fā)現(xiàn)，平臺間對于“前臺自愿”的審核不一，例如快手可直接修改昵稱為名人姓名。對于意圖不軌者而言，仍有仿冒空間。
如果此次靳東起訴抖音平臺責任，法院如何認定平臺對仿冒名人賬號的管理責任，則將成為該案的典型意義。
“假靳東”轉(zhuǎn)戰(zhàn)快手
去年，一批假冒“靳東”的賬號在抖音走紅，他們多以“東哥”“靳哥”“東弟”為名，通過后期配音和PS假借靳東的形象與用戶交流。很多中老年婦女以為自己與演員靳東“連線聊天”，在平臺上點贊送禮不斷。
“能不能幫我找到那個‘靳東’�！敝钡矫襟w曝出，一位江西婦女被“假靳東”迷得連老伴兒也不要了，稱“靳東”向全國宣布了喜歡她，并要給她五六十萬買房子，希望與“靳東”私奔，才引起公眾警覺。
2020年10月，抖音發(fā)布《抖音打擊仿冒名人黑產(chǎn)的處罰公告》，永久封禁仿冒名人黑產(chǎn)賬號5000余個，包括“東*哥”“勒**63”“勒**助手”等。
這些仿冒賬號的真實目的被披露——假借情感之名，騙取用戶的關注、點擊，進而通過電商、打賞等形式獲利。更有部分詐騙賬號，將用戶引導到外部平臺騙取錢財。
截至3月20日，以“靳東”“勒東”“東哥”“東弟”等為關鍵詞，已難在抖音上搜索到仿冒用戶。但與“勒東”相關的話題仍在，該話題下仍能看見靳東的影視片段中混雜少數(shù)由他人配音合成的視頻。抖音客服對此建議，用戶可對相關視頻進行舉報，后臺將審核后進行反饋及相應處理。
“假靳東”們，卻并沒有消失。
“姐姐你好，我是靳東，怎么我加你這么多次你都不同意呢”“姐姐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今天破例一次，姐姐我求求你點一下左下角，我會主動加你好友”……
3月19日，快手平臺上以“靳東”“東哥”“東弟”等為關鍵詞搜索，仍能得到大量以演員靳東為頭像的用戶。
快手上的“假靳東”賬號
這些賬號發(fā)布的短視頻，大多用演員靳東的照片或影視片段合成，搭配色彩艷麗的背景和口音各異的配音。內(nèi)容相似，話術也如出一轍，“假靳東”們以弟弟自居，或表達愛意和思念，或是散播情感雞湯，獲取用戶點贊和關注。
評論區(qū)的回應，同樣十分活躍：“非常感謝你的支持鼓勵，感恩有你”“東弟你是我心中的男神”“永遠給你點贊”。
“這是靳東給您的機會”
“朋友您好，哪里人呢姐姐�！�3月19日，21世紀經(jīng)濟報道記者關注了多個“假靳東”快手賬號，一位名為“東東弟弟”的快手用戶主動發(fā)來了私信。
名為“東東弟弟”的快手用戶自稱為演員靳東
記者自稱為在家?guī)O子的50余歲廣東婦女后，“東東弟弟”當即表示自己以前拍戲時經(jīng)過廣東，“廣東人應該挺有錢的”，并發(fā)來了一張“靳東”的身份證照片，以試圖證明自己就是靳東本人。依據(jù)公開信息，該身份證上的出生時間、省市等信息，均能與演員靳東對應。
隨后，“東東弟弟”表示自己正在做公益項目，“我可以教你利用手機創(chuàng)業(yè)，讓你在疫情之下有一份額外的收益�！痹谄渲敢�，記者添加了自稱為靳東助理小趙的微信，微信賬號顯示“狀態(tài)異�！保嵝选芭c對方發(fā)生資金網(wǎng)絡可能存在風險”。
“我們是一個幫扶項目，如果您需要賺錢的話，我們是需要投資的。投資1000元一天就可以賺200元，請問姐姐你現(xiàn)在手頭上有多少錢？”
通話中，小趙稱“靳東”所做的公益項目周期短、收益好，已有幾千人參與，具體由其團隊操作，投資者負責收錢即可。此外，該項目不接受微信和支付寶的轉(zhuǎn)賬，僅能通過手機銀行或線下銀行的途徑投資。
“我給你一個銀行卡號，你把錢轉(zhuǎn)過來，一天后賺到錢了我再把錢給你打過去�！毙≮w隨后曬出了其與另一人的聊天記錄，稱對方已經(jīng)通過該項目賺取了1169元。
對于該項目，小趙反復強調(diào)要“保密”，“靳東不想讓很多人知道他在做公益”“等賺到錢了再告訴家人”“轉(zhuǎn)賬的時候如果銀行問你，你不要說是投資，就說給朋友轉(zhuǎn)”。
“這是靳東給您的機會，您自己要把握好�！毙≮w說。
“靳東”并非唯一被冒充的名人，快手平臺上還存在有如“假馬云”的賬號。這些仿冒賬號也許正編織著一張張詐騙的網(wǎng)絡，而矛頭所對準的，往往是中老年人等互聯(lián)網(wǎng)弱勢群體。
快手客服建議，如果用戶看到類似賬號可舉報，快手將會對賬號內(nèi)容進行審核，并依據(jù)具體情況進行處理。
3月24日，名為“東東弟弟”等仿冒靳東的快手賬號已被快手封禁，但仍有漏網(wǎng)之魚。部分“假靳東”賬號通過修改昵稱逃過被封禁的處理，但賬號下的視頻仍未撤去。一名為“戀愛東弟”的快手賬號下，一則以靳東照片制成的視頻中，配音仍是“演員靳東和妹妹，今天我們倆就厚著臉皮，跟大家要一個免費的愛心，點點右下方的圖標可以嗎？謝謝大家！”
微信視頻號下的馬云配音視頻
除了短視頻平臺，微博、微信等社交媒體也存在不少疑似“名人李鬼”的賬號。
例如，微博上仍有“寧譯濤”（仿寧澤濤）、“學者霍建華”（仿霍建華）、“赴麗穎”（仿趙麗穎）、“楊穎_Angelababy”（仿Angelababy）、“王子文Olivias”（仿王子文）等賬號，其中昵稱為“王子文Olivias”的用戶疑似曾在其微博上推售減肥產(chǎn)品。岳云鵬曾在微博上怒斥：“請高仿離開，請騙贊離開。”在微信的視頻號上，以“馬云”為關鍵詞搜索，可得到“馬云視頻”“馬云JackMa”等視頻號，其下視頻皆是利用馬云的真人視頻重新配音而成。
靳東起訴抖音
因“假靳東”抖音賬號欺騙多名女性風波，靳東工作室已于去年10月13日曾發(fā)聲明強烈譴責。
聲明顯示，“靳東”系列賬號均非本人，假冒涉事賬號涉嫌侵犯靳東肖像權、姓名權。針對假冒靳東名義、利用靳東形象開設賬號的相關主體，工作室將追究法律責任。
維權之路還在繼續(xù)。靳東起訴抖音所屬的北京微播視界科技有限公司一案于近日公開，案由為網(wǎng)絡侵權責任糾紛，案件將于5月26日公開審理。
根據(jù)《民法典》的規(guī)定，網(wǎng)絡用戶、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利用網(wǎng)絡侵害他人民事權益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北京市中盾律師事務所合伙人楊文戰(zhàn)向21世紀經(jīng)濟報道記者表示，網(wǎng)絡侵權責任糾紛主要指侵權通過網(wǎng)絡形式進行，具體侵犯的權益可能有姓名權、肖像權、名譽權、隱私權等相關人格權。
中國政法大學傳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認為，法院在依據(jù)《民法典》裁判過程中，還應當參考2月22日正式施行的《互聯(lián)網(wǎng)用戶公眾賬號信息服務管理規(guī)定》。
上述規(guī)定顯示，不以真實身份信息注冊，或者注冊與自身真實身份信息不相符的公眾賬號名稱、頭像、簡介等，和惡意假冒、仿冒或者盜用組織機構(gòu)及他人公眾賬號生產(chǎn)發(fā)布信息內(nèi)容，都屬于公眾賬號生產(chǎn)運營者不得有的違規(guī)行為。
對于平臺責任，規(guī)定要求發(fā)現(xiàn)賬號名稱、頭像和簡介與注冊主體真實身份信息不相符的，特別是擅自使用或者關聯(lián)社會知名人士名義的，應當暫停提供服務并通知用戶限期改正，拒不改正的，應終止提供服務。
朱巍認為，此次靳東起訴抖音一案，勝訴應該沒什么懸念，不過賠償金額可能不會太多。“靳東的目的不在索賠，而是通過法律自證清白，希望不要再有人假冒自己。”
如果仿冒明星的短視頻賬號發(fā)生詐騙事件，平臺負有何種責任？
楊文戰(zhàn)分析，如果追究刑事責任由仿冒者來承擔，平臺是否承擔民事賠償責任，按《民法典》規(guī)定，看平臺是否知道或應該知道這種仿冒侵權行為，如果知道或應該知道而未采取必要措施，平臺應承擔連帶民事賠償責任。
如何衡量平臺知道或應當知道？朱巍表示，可以參考平臺是否有暢通的投訴渠道以及此前是否有過類似投訴、是否對此類投訴有采取過相關措施等。
“當一個平臺存在大量以某一名人的名義出現(xiàn)的賬號時，即使沒人舉報，平臺有沒有主動管理的責任？其應知或明知侵權的標準該如何界定？”楊文戰(zhàn)認為，如果靳東劍指平臺責任，法院如何認定平臺對仿冒名人賬號的管理責任，將是該案的典型意義。
如何防范“假靳東”們？
國家網(wǎng)信辦2015年1月宣布，全面推進網(wǎng)絡真實身份信息的管理，以“后臺實名、前臺自愿”為原則。
“對于注冊知名人士姓名的賬號，平臺應該有區(qū)分。這不僅關系到姓名權，關鍵是當足以造成公眾混淆后，容易引發(fā)公共事件�！敝煳≌f。
在“前臺自愿”的情況下，面對層出不窮的“假靳東”們，各平臺有何防范之策？
《“抖音”用戶服務協(xié)議》中明確規(guī)定，用戶的帳號名稱、頭像和簡介等注冊信息及其他個人信息，未經(jīng)他人許可不得用他人名義（包括但不限于冒用他人姓名、名稱、字號、頭像等或采取其他足以讓人引起混淆的方式）開設帳號。抖音有權對用戶提交的注冊信息進行審核。
21世紀經(jīng)濟報道記者實測，抖音用戶用手機號碼注冊后可發(fā)布視頻，新注冊的普通用戶昵稱不可直接更改為“靳東”或其他名人的姓名，即使能夠通過前后綴等更改為與某名人相近的昵稱，頭像也無法上傳為該名人的照片，兩者不可同時兼得。
快手的《用戶服務協(xié)議》中也明確，未經(jīng)合法權利人同意不得使用其享有合法權利的信息（包括但不限于他人姓名、名稱、商標、字號、肖像、頭像等他人享有合法權利的信息）注冊快手賬戶。
不過在用手機驗證碼注冊登錄的快手賬號上，21世紀經(jīng)濟報道記者3月24日發(fā)現(xiàn)，昵稱可直接修改為“董卿”等名人姓名，同時上傳與該名人對應的照片作為頭像并成功發(fā)布視頻。
快手賬號可修改昵稱為董卿并配相應照片
若在抖音或快手進行直播，認證流程則需提供身份信息并進行人臉識別核驗。賬號如需官方認證，在粉絲量及作品量等方面有相關要求。斗魚、虎牙、YY直播、映客直播等直播平臺，其開啟直播所需的實名認證程序同樣需要身份證及人臉識別驗證。
微博平臺對于用戶昵稱的修改也有相關規(guī)定，當昵稱被系統(tǒng)保護或已被其他用戶使用時，則不可修改。對于橙V用戶昵稱修改，微博提到昵稱涉嫌侵占和假冒名人明星，申請?zhí)摷僬J證的將不被允許。
微信視頻號則有“名字歸屬證明”設置，如修改昵稱為名人姓名，則將提示“你設置的名字受到保護（常用語、商標、名人名字），可提交歸屬證明資料，或返回修改名字”。對于視頻號通過名字、簡介、頭像、背景圖仿冒他人，微信安全中心2020年10月公告，將視情節(jié)嚴重程度，采取清空資料、帳號禁言乃至永久封停帳號措施。
通過上述實測不難看出，平臺間對于“前臺自愿”的審核不一，對于意圖不軌者而言，仍有仿冒空間。
“仿冒者有利可圖，是‘假靳東’們屢禁不止的原因。大多數(shù)情況下即使被處理也不過是銷號，平臺對這方面監(jiān)管不位，有空子自然會有人鉆�！睏钗膽�(zhàn)表示，針對名人賬號，平臺應有更主動監(jiān)管的責任和措施，認定平臺責任時“知道或應該知道”的標準應與普通人不同，如果依據(jù)這種標準執(zhí)行追究平臺責任，平臺監(jiān)管的積極性將會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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