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眼看市】
中國已與俄羅斯、阿聯(lián)酋、伊拉克等20多個國家達成了部分商品貿易的本幣結算協(xié)議。與此同時,俄羅斯跟土耳其、土耳其與伊朗、印度與俄羅斯、印尼和馬來西亞等許多貿易品種都采用非美元貨幣交易。
張銳
在中國和巴西日前達成的合作協(xié)議中,兩國約定不再使用美元作為中間貨幣,而是以本幣直接開展貿易與金融交易;與此同時,印度外交部發(fā)表聲明稱,印度與馬來西亞已同意用印度盧比進行貿易結算;不僅如此,如何減少金融交易對美元的依賴并轉向以當?shù)刎泿沤Y算也被上升到東盟10國財長和央行行長正式會議的首要議題來討論。新興市場“去美元”正呈現(xiàn)出井噴與集合之勢。
實際上,在本次與巴西達成以本幣直接開展貿易交易之前,中國已與俄羅斯、阿聯(lián)酋、伊拉克等20多個國家達成了部分商品貿易的本幣結算協(xié)議。與此同時,俄羅斯跟土耳其、土耳其與伊朗、印度與俄羅斯、印尼和馬來西亞等許多貿易品種都采用非美元貨幣交易。值得強調的是,美元的影響力主要表現(xiàn)在全球大宗商品市場,尤其是日成交額超2.5萬億美元的石油市場,因此,國際石油貿易領域就成為了“去美元”的主戰(zhàn)場,包括伊朗與俄羅斯達成了“石油換商品”協(xié)議,土耳其和伊朗開啟了黃金交易石油的新法則,委內瑞拉的石油出口更是直接引入人民幣、俄羅斯盧布和印度盧比等非美元幣種,沙特阿拉伯也明確石油出口中接受美元以外的替代貨幣;另外,委內瑞拉還創(chuàng)建了支持石油進出口的數(shù)字貨幣“石油幣”,薩爾瓦多公開宣布將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流通貨幣,以方便本國的石油出口。
在貿易環(huán)節(jié)全力掙脫美元束縛的同時,新興市場國家還選擇在外匯儲備中盡可淡化對美元及其金融產(chǎn)品的配置與依賴。數(shù)據(jù)顯示,目前中國持有美債降至8594億美元,創(chuàng)下了14年來的最低值;與此同時,俄羅斯目前僅持有6700萬美元美國國債,相比10年前萎縮了2600%,而沙特阿拉伯的美債持有量也從10年前的1844億美元降至目前的1110億美元,凈拋售率高達40%。此外,印度、巴西等國都在不約而同地減持美國國債。
持續(xù)買入黃金也是新興市場國家“去美元”的重要選配動作。世界黃金協(xié)會的統(tǒng)計結果表明,最近10年全球各國央行都在開足馬力購買黃金,而在增持黃金的央行大軍中,新興市場國家格外搶眼。數(shù)據(jù)顯示,2022年各國央行黃金凈購入量達1136噸,創(chuàng)下了1950年以來最高年度需求,其中新興市場央行購金占了大部分,包括土耳其央行增購黃金148噸,中國央行購金62噸,埃及47噸,卡塔爾35噸,伊拉克34噸,烏茲別克斯坦34噸等。
基于環(huán)球銀行金融電信協(xié)會(SWIFT)基本上采用美元作為結算貨幣以及該組織已完全被美國控制的事實,擺脫SWIFT并自建貿易交易機制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新興市場國家一項同向性制度安排,如俄羅斯打造出了自己的支付系統(tǒng)SPFS(金融信息傳輸系統(tǒng)),目前SPFS已擁有469個參與機構,其中包括14個國家的115個外國實體;同樣,中國也創(chuàng)建了自己的貿易結算工具CIPS(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tǒng)),截至目前,已吸引參與機構1427家,覆蓋全球109個國家和地區(qū);更有普遍意義的是,金磚國家正在準備創(chuàng)建自身統(tǒng)一的支付系統(tǒng)BRICSPay (金磚支付),相關問題有望在今年8月的南非“金磚五國首腦會議”上獲得進一步探討。
從全球范圍看,“去美元”的行動并不只局限在新興市場國家,比如歐盟就曾建立了一個名為SPV(特別目的機構)的法律實體,目的是繞開美國的制裁與伊朗開展能源貿易,此外,日本、英國、加拿大以及歐洲央行已經(jīng)共同組建了一個聯(lián)合開發(fā)加密貨幣的小組,希望以此繞開美元結算,同時瑞士外匯儲備中的人民幣儲備量在全球僅次于俄羅斯。只是與發(fā)達經(jīng)濟相比,新興市場國家“去美元”的陣容更為強大,主要原因還是新興市場國家所遭受的美元危害更深,擺脫美元的束縛也就更具緊迫性。
首先,美元已經(jīng)成為新興市場國家通貨膨脹的始作俑者。美元升值意味著非美貨幣的貶值,結果是推動相應國家物價上漲,同時由于國際大宗商品用美元計價,后者貶值必然帶動前者價格的上升,輸入型通脹便蔓延至新興市場。而更重要的是,掌控著鑄幣權的美聯(lián)儲面臨著“特里芬困境”,即在短期國內目標與長期國際目標之發(fā)生沖突的情形下,美聯(lián)儲只會顧及自己的經(jīng)濟目標而不會考慮美元的外溢效應,正是如此,在經(jīng)過了幾輪量化寬松釋放出巨量流動性從而創(chuàng)造了通貨膨脹的貨幣基礎后,美聯(lián)儲接著自去年至今的連續(xù)大幅升息引致非美貨幣集體受挫,幾乎所有的新興市場經(jīng)濟體沒有逃脫惡性通脹的侵蝕。值得注意的是,還有一些本幣競爭力十分羸弱的新興市場國家被迫選擇美元作為國內主要流通貨幣,在通脹面前失去了貨幣政策的相機調控權,因此,像委內瑞拉、薩爾瓦多、阿根廷等就成為了屢次美元價值變動下通脹最為嚴重的國家。
其次,美元已經(jīng)成為新興市場國家實現(xiàn)國際貿易平衡的主要羈絆者。一國國際貿易平衡由經(jīng)常項目與資本項目兩大因素所左右,前者包括商品與服務貿易,后者包括資本輸入與輸出。對于不少新興市場國家而言,經(jīng)常項目主要表現(xiàn)為資源的出口與商品和服務的進口,雖然美元的升值可以提振出口,但同時也會帶來進口價格的提升,于是很多情況下出現(xiàn)進口大于出口的逆差結果;更為重要的是,相對于資源出口而言,許多新興市場國家不僅本國制造業(yè)基礎薄弱,而且服務供給能力也不夠充分和強大,同時自我資本存量非常有限,由此既形成了對進口商品與服務的強烈依賴,也對資本項目下的國際直接投資保持著較強需求,這樣,在美元升值情景下,新興市場國家始終難以收獲到貿易順差的成果;另一方面,美元的貶值帶動新興市場主權貨幣升值,更是直接構成了其商品出口貿易的抑制,雖然新興市場國家可以通過外匯市場干預來推升本幣從而改善出口,但拋售美元必然弱化外匯儲備家底,對市場構成看空預期,進而可能引致國際資本流出,并加大資本項目逆差的壓力。因此,全面地評判,美元影響之下,絕大多數(shù)新興市場經(jīng)濟體至今都未能實現(xiàn)國際貿易收支的平衡。
其次,美元已經(jīng)成為新興市場國家債務危機的首要釀造者。從貨幣價值的競爭角度而言,新興市場國家貨幣要弱于美元和歐元等強勢貨幣,而且絕大多數(shù)新興市場國家主權貨幣的國際化程度一般都很低,信用程度也不高,發(fā)行美元債于是成了新興市場國家對外融資的最主要方式,特別是美聯(lián)儲政策趨于寬松和美元貶值的市場窗口,往往就是新興市場國家大舉對外融資的時間周期,但正如前面所指,美聯(lián)儲其實很難掙脫“特里芬困境”,如果貨幣政策轉向和美元抬升,美債收益率拐頭向上,新興市場的償債成本就會加大,同時美元的升值意味著新興市場國家必須用更多的本幣來兌換美元,這會推動本幣貶值,反過來也必然削弱應有的償債能力,而一旦償債壓力超出自我極限,新興市場國家只能被動地選擇違約,并且反觀經(jīng)濟歷史也不難發(fā)現(xiàn),一般美元劇烈波動期,恰好是新興市場國家債務大面積違約期。
最后,美元已經(jīng)成為新興市場國家金融市場的麻煩制造者。按照“不可能三角”理論,一國金融政策只能在資本的自由流動、貨幣政策的獨立性與匯率的穩(wěn)定性三個目標中選擇兩項可實現(xiàn),而不能同時擁有三項。歷史與現(xiàn)實反復證明,美聯(lián)儲不可能放棄前兩個目標,因此也就不能保持美元穩(wěn)定,這就意味著,美元出現(xiàn)升值,新興市場貨幣相機貶值,資本加速流出,本已流動性短缺的新興市場國際金融市場不得不承受“失血”之痛;美元出現(xiàn)貶值,新興市場貨幣升值,資本可能短期流入,但同時會制造資產(chǎn)泡沫,國際資本高位套現(xiàn)逃離,最終往往在金融市場留下滿地雞毛。不僅如此,伴隨著美元與非美貨幣利差的走闊,投機資本獲得了在利率市場、匯率市場與債券市場騰挪與作祟的空間,尤其是新興市場金融市場基礎設施本就相對羸弱,監(jiān)管能力也相對缺乏,更容易成為國際資本單邊做空與惡意攻擊的對象,而資本的快進快出也勢必加大金融市場起落的頻率與幅度。
(作者系中國市場學會理事、經(jīng)濟學教授)
本報專欄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最新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