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顯示器件像衣服一樣“穿”在身上（講述·弘揚科學家精神）

彭慧勝（左二）在實驗室指導學生。

楊銘宇攝

人物名片

彭慧勝：1976年生，湖南省邵陽人，復旦大學高分子科學系教授、系主任，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獲得者、國家有突出貢獻中青年專家，曾獲中國青年科技獎、國家自然科學二等獎等榮譽。他帶領團隊深耕高分子纖維器件領域，率先創(chuàng)建出織物顯示器件，讓織物顯示器件像衣服一樣輕薄、透氣、可貼合在不規(guī)則基底上。其團隊實現(xiàn)的柔性顯示織物及其智能集成系統(tǒng)入選“2021年中國光學十大進展”基礎研究類；實現(xiàn)的高性能纖維鋰離子電池規(guī)�；�制備入選“2021年中國十大科學進展”。

將顯示器件像衣服一樣“穿”在身上，人們可能會覺得很科幻；但對復旦大學高分子科學系主任彭慧勝教授而言，這個場面正是他的科研方向——高分子纖維器件領域。如今，他帶領團隊經(jīng)過15年攻關真的做出來了！

年復一年，彭慧勝潛心攻關，把普遍認為不可能實現(xiàn)的纖維電池高性能化及應用做出了創(chuàng)新與突破。

2022年，彭慧勝所在團隊實現(xiàn)的柔性顯示織物及其智能集成系統(tǒng)入選“2021年中國光學十大進展”基礎研究類；其實現(xiàn)的高性能纖維鋰離子電池規(guī)模化制備入選“2021年中國十大科學進展”。

大學四年：他有三個暑假在圖書館度過，閱讀大量文史哲經(jīng)典，打下人文基礎

近些日子，彭慧勝一直待在復旦大學江灣校區(qū)實驗室里，指導學生科研……

“科研時間十分寶貴，再苦再難也不能停。可能因為我經(jīng)歷過更加艱難的時刻吧。”彭慧勝說的“艱難時刻”，是2005年，他在美國留學期間，經(jīng)歷了卡特里娜颶風，整座城市被淹，學校停發(fā)獎學金；之后近一年，他都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科研時斷時續(xù)。

彭慧勝青少年時期成長于湖南邵陽山區(qū)，記憶最深的是每天早起從池塘里舀水澆灌稻田，放學回家在鍋里找剩飯和鍋巴。清苦的日子，父親帶回來的散文和詩集，便是犒賞彭慧勝的精神大餐。通過讀書，他夢想著有朝一日能走出大山……

通過高考，1995年，彭慧勝來到中國紡織大學（現(xiàn)東華大學）報到，就讀心儀的高分子材料專業(yè)。他發(fā)現(xiàn)學校離上海圖書館不過3公里，心里高興極了！大學四年里，他有三個暑假都在上海圖書館度過，每天兜里揣兩個饅頭和一瓶涼白開，在圖書館開門前到，閉館時離開；他閱讀了大量文史哲經(jīng)典，為日后走上科研之路打下了人文基礎。

“除了學習自然科學知識外，科研不只是在實驗室里做實驗，還要有哲學、科學史等方面的思維訓練�！迸砘蹌僬f。時至今日，他仍保持著每年讀20多本人文社科類書籍的習慣；他為學生們開出的必讀書單里，包含幾十本哲學、科學史名著。

讀研期間：他有時索性就睡在實驗室里，是出了名的實驗室“居民”

系里師生都知道，彭慧勝是出了名的實驗室“居民”。2000年，他到復旦大學讀研究生，導師問他愿不愿意做陰離子聚合，“這個工作不能發(fā)論文，但可以為后面的研究提供基礎材料”。當時，陰離子聚合合成出的嵌段共聚物主要從國外購買，一克就要好幾千元。

彭慧勝二話不說就接了下來。半年里，他不知做了多少實驗，大多失敗。早上8點進入實驗室做到下午，失敗了從頭再來；實驗室晚上10點半關門，但他的實驗不能停，索性就睡在實驗室里。

半年后，彭慧勝第一次成功實現(xiàn)陰離子聚合，合成出嵌段共聚物；他進階到高分子自組裝研究，開始發(fā)表系列論文。

研究生階段科研的順利開展，讓彭慧勝對繼續(xù)深造充滿信心。通過參加國際學術會議，他遇到了2000年諾貝爾化學獎獲得者——高分子材料領域的三位科學家；盡管英語說得磕磕巴巴，但他鼓起勇氣介紹自己的科研情況；三位科學家欣然同意，為他的留學申請做了推薦。

彭慧勝以為，讀研期間發(fā)表的多篇論文，加上三位科學家的推薦，一定能讓他獲得名校的垂青，但連續(xù)幾份申請遞出去，卻都杳無音信……一位評審老師告訴他，原來他們認為這種找名人加持的行為有失科研工作者嚴謹治學的風范。

彭慧勝恍然大悟，他沒有放棄，繼續(xù)尋找機會；終于利用在國際會議上做墻報交流的機會，獲得一位教授的認可，獲得出國深造的機會。2006年，飽受颶風之苦的彭慧勝，憑著出色的科研成績?nèi)〉貌┦繉W位順利畢業(yè)。同年10月，他獲得在美國一家條件頂尖的實驗室工作的機會。

在這里，他接觸到了此前從未涉足過的碳納米管研究。他當時無意聽到：如果電池材料都做成像布料一樣柔軟，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探測器著陸星球表面時產(chǎn)生的磕碰了？很多年里，電子器件都朝著微型化、柔性化、集成化方向發(fā)展，學界主流的研究是薄膜。但彭慧勝卻不走尋常路，一頭扎進纖維研究10多年，“做科研更需要不顧一切的勇氣和豐富的想象力”。彭慧勝說。

回國之后：他定了三個目標：完成1項重要科學發(fā)現(xiàn)、誕生10個系列產(chǎn)品、培養(yǎng)100名優(yōu)秀人才

在美國工作兩年后，彭慧勝決定放棄豐厚待遇，回到復旦大學。“科學無國界，科學家有國籍，我要回國的感情和傾向是天然的�！被貒�后，彭慧勝就給科研團隊定了三個“1”目標：完成1項重要科學發(fā)現(xiàn)、誕生10個系列產(chǎn)品、培養(yǎng)100名優(yōu)秀人才。他認為，科研人員要設立遠大目標，但科研工作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

當時很多科學家認為，纖維電池的內(nèi)阻隨長度增加而增大，無法實現(xiàn)電池高性能化，更別說大規(guī)模應用了。面對傳統(tǒng)觀點，彭慧勝敢于挑戰(zhàn)。他發(fā)現(xiàn)纖維電池內(nèi)阻隨長度增加，反而先降低后趨穩(wěn)定，呈現(xiàn)獨特的函數(shù)關系。他帶領團隊研制出20多種纖維器件，其中纖維鋰離子電池具有優(yōu)異且穩(wěn)定的電化學性能，能源密度較過去提升了近2個數(shù)量級。他們還與產(chǎn)業(yè)界合作，建立了世界上首條纖維鋰離子電池生產(chǎn)線，相關產(chǎn)品已應用于航天、高鐵、汽車等領域。

博士后曾凱雯是近期駐扎在實驗室的團隊成員之一。這兩年，他都在攻關某種高性能的全新材料。曾凱雯說，這項工作前期探索時間長，他在博士后階段的論文產(chǎn)出并不高。能堅持在“無人區(qū)”里啃硬骨頭，離不開導師彭慧勝的支持鼓勵�！芭砝蠋熃o了我寬松的科研環(huán)境，幫我解決很多難題，但從不給我設定發(fā)論文的指標�！�

在彭慧勝眼里，教書育人與科研工作同等重要。2019年，他出版了一本書——《讀研究生，你準備好了嗎？》，從為什么要讀研究生、如何選導師，到科研中如何與他人合作交流，再到未來的就業(yè)發(fā)展，用自己的心路歷程為有志于投身科研的學生們解答了可能遇到的很多疑難困惑。

“教育的本質(zhì)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朵云�！睂τ谶@句話，彭慧勝深信不疑�！翱茖W面前，永遠做好奇的小學生�！迸砘蹌僬f。

■記者手記

嘗過“苦”才能品出“甜”

采訪中，彭慧勝多次提到“科研時間”的寶貴，他一直強調(diào)要把時間投入到有價值、有意義的科研事業(yè)中。從學生時代開始，他就格外珍惜光陰。高考后，彭慧勝立刻投身自己熱愛的專業(yè)潛心學習，打牢科研基本功。在他看來，科研的意義就在于探索未知、蹚出新路，而不是重復別人走過的路。

科研歷程并非一帆風順，經(jīng)歷挫敗后，他更加懂得，研究來不得半點心浮氣躁，必須腳踏實地。彭慧勝常說，科研像一盒苦澀卻能久久回甘的巧克力，嘗過科研的“苦”，才能品出科研的“甜”。對于科研工作者而言，只有耐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才能向著心中的遠大目標不斷靠近。他自己這么做著，也這么教誨著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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